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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佳苗的原著小說又一次被搬上了大螢幕。不同於多年前造成轟動話題的《告白》和其他相仿背景的校園作品,《白雪公主殺人事件》跳脫出教育環境象牙塔中的基本關懷面向和格局,以大眾媒體與文化的針砭式觀察為故事發展核心,循著一起平凡上班族OL謀殺焚屍命案所點燃的導火線,在女主角城野美姬被「審判」為兇手的獵巫追殺過程中,透過各方關係人和最後當事人的現身說法和彼此聲稱之間的各種矛盾錯落,針對普世媒體亂象和大眾輿論中蔚為常態的盲從不堪和惡意瘡疤,第一人稱觀點的描述限制仍掩藏不住作者不留情面的明白揭示與批判意圖,一如往常的仿《羅生門》敘事結構,典型的「受害者」與「控訴」共生的互文文體,深刻入世的反映出近代日本社會的一針見血橫切面。

原汁不原味的大膽詮釋

由中村義洋執導的《白雪公主殺人事件》電影改編版本,除了基於大螢幕改編面對受眾觀看習慣的長度限制,必然要將原著小說提供的細緻線索一一捕捉、重組焠鍊。電影劇本在改編原著情節的呈現中,相當程度地結合了電影語言和小說結構獨有的敘事風格,瞬間停格搭配字卡註解出場人物身份與角色關係的段落分章即為一例,對出場人物不同身份標籤的調度運用也算和原作並駕齊驅地能屈能伸,例如人物的視覺外觀再現著具備性別敏感度的玩味空間。

在少部份尤其故事結局的電影原創中,劇本則添上了大膽但不偏離原著精神且鞭辟入裡的揣摩詮釋,雖說相對減少了小說版本作者留白的想像空間,但足見原著從未為故事裡外任何人物刻意保留的救贖和溫柔,(在全知觀點淡然攤開的結果,顯示為根本沒有任何寬容意味,僅求悲劇中用以取暖的戲劇性。)加油添醋過後,《白雪公主殺人事件》儼然展現了相較原作更豐富生動的全新滋味。

赤星採訪里沙  

媒體之所以為媒體的自我反省

從原著的週刊記者身份到電影中的電視台派遣制僱傭記者,既存的鮮明角色立場張力中的緊張關係與力度,在電影劇本呈現的仿主題訪談式報導素材錄像被生產過程裡發揮得淋漓盡至。經由穿著引線的主角赤星雄治/Red_STAR所引發的虛實當面對峙(confrontation),一方能面把攝影機將影中人視為獵物/網路爆料者對爆料內容恣意揮霍的單向暴力直接表現,另一方面也促使各種被折射、投射的立場/張力都變得更加立體且引人入勝。然後,在身為觀眾席上的全知旁觀者眼中,那些來自八卦女、重要案件關係人、次要案件關係人、父母、親友、舊愛、摯友、甚至真兇等等不同位置的各種聲音也能夠被不加修飾地主觀訴說,進而藉由同樣無從遮掩的媒體後台「素材變造」成果曝光,以及抽絲剝繭靠近真相的資訊斷層讓變造內容逐步陷落,搭配原著附錄網路鄉民討論發生的時間軸重新梳理穿插置入相輔相成,終於把原作批判的媒體亂象/大眾輿論彼此結盟的幫兇結構乃至針砭式觀察內容做出了眼見為憑的完整呈現。

谷村夕子  
有趣的是,面對不同媒體的不同態度即是重要的媒體文化註解也是本作改編的一大亮點。就拿電影版本改編幅度最大的城野美姬童年死黨「黛安娜」谷村夕子為例,因為童年霸凌陰影而足不出戶的她,內心仍舊掛念著當年最大的精神支柱「安娜」城野美姬,也清楚當年的友情破裂源於親權至上無視孩童心情的怪獸家長暴行。於是,在電影中面對記者的攝影機時,夕子非常有技巧地將他不懷好意的拍攝行為加以阻止;在小說版本中,同樣的角色面對著雜誌記者,白紙黑字的想象好像反而更能讓人心防卸下地侃侃而談。無論何者,最後都在媒體斷章取義的扭曲操作中生產出一樣令人髮指的扭曲成果,前者呈現了電視媒體霸佔主流傳播位置多年養成的荒謬與傲慢,後者則默默添了幾分紙本媒體如今失去主流地位後必須在夾縫中求九死一生孤注一擲的辛酸寫照。  

在故事和現實中都扮演重要角色的網路媒體,龐大的旁觀者有其往來交織的不同立場與態度,人多嘴雜其實多說無益。兼具關係人與觀察人的身份,夕子作為網路上真實存在的「個體」,和男主角面對面時能夠做到的的完全隱匿式現身,相較於小說版本文字來往時的曖昧挑釁,電影濃縮的精華台詞則將音像媒材的聳動特性作出了相同濃縮的應用,她對男主角明明白白的出言警告:「公主的詛咒會讓你自作自受!」夾帶著匿名性的無所不在,透過「黛安娜」一角身體力行的無垢動能,好不容易帶來了一段用白話提點眾人的醒世呼求:我們都掌握著匿名的優勢,但別忘了我們也會是案件的當事人。在男主角拿著攝影機狩獵嗜血話題到達了物極必反的終焉時刻,《白雪公主殺人事件》便順勢以電影作品的姿態,將所有遲來的「美好」戲碼一一搬演,諷刺地那都是只有在電影中才有(可能)發生的事,那還是電影作者本身真真切切的獨斷決絕,彷彿像是要為胡搞亂搞的電影角色與社會大眾收爛攤子一樣,成全了一段原作沒有說明白的禁斷之愛,召喚了幾多來自角色情緒釋放的救贖的淚,足見本片竭盡其所能、以身作則地成就了作大眾傳播媒體之一的反身自省,編導複合媒材領域的探討形式選擇著實細膩且用心,當然不排除自我感覺良好之虞。

城野美姬

進一步說,《白雪公主殺人事件》電影改編版本中最難得可貴的構成要素,是外於原著故事劇情的媒體敏感度,這在一部聚焦探討媒體和輿論渲染傳播效應的作品中誠然不可或缺,編導對於原作話外之音的文本轉移處理表現上可以說是可圈可點。單從故事主角、故事文本同步由原著小說的紙上媒體轉化為電影使用的影像媒體這個巧思與其發展,就能顯見版本改編時細膩而別出心裁的相應對照。

媒體之所以為媒體,不只在於它承載了亟欲傳播的信息,更在於它擁有自我反省和改變革新的能力,在網路年代,一個人人都可以是自由傳媒的新媒體年代,存在眼前的卻是無法樂觀預測的未來。畢竟,人類本身究竟有或者沒有值得被期待的自我反省能力呢?答案也許就像片裡片外隔岸觀火的鄉民一樣無可救藥,也許像原作湊佳苗一樣願意起身反骨批判,又或者像電影版本用行動尋求小確幸般的自我反省和救贖,但那些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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